与[然后我们跳了舞]中一样,列万·阿金在[穿行]里,探讨的仍然是文化冲突和身份认同的问题。
只不过是在形式上做了一个小小的微调,视角从一个点转向了两条线,从格鲁吉亚走向了伊斯坦布尔。
具体表现为[穿行]少了一点冲动的少年式情感表述,换成更为成熟的表达、更平和的走向、更多的人文关怀,以及期望中更深层次的和解。
打破预设
性别,在每个人出生那一刻,就已决定。异性相吸,经过性爱,然后繁衍后代。
这些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,在生活中,我们总是会有许多基础的认知,像是数学中的公理,不需要证明,但一定正确,然后根据这些公理,我们拥有了预设,再根据这些预设,获得新的认知。
这些公理和预设具有普遍性,那么是否具有绝对意义?适用于大多数,是否就能够适用于每一个人?
故事从巴统的海边开始,这里邻近格鲁吉亚与土耳其的边境。
一位退休的历史老师莉亚答应死去的姐姐,要找到她的“外甥女”,也就是曾经的“外甥”——特科拉。
她找到特科拉住过的海边小屋,可是那里现在住着她曾经的学生,这个学生正和同母异父的弟弟阿奇住在一起。
他们表示都没见过特科拉,只知道他去了土耳其。
弟弟阿奇与哥哥不合,早就萌生离开的念头,于是他追上莉亚,说可以给她特科拉在伊斯坦布尔的住址,条件是带他一起去,因为他的母亲也在那边,而且他还会一点土耳其语和英语,可以做翻译。
就这样,一场旅行开始,镜头也跟随着两人,从私家车到大巴,最后乘船,辗转来到伊斯坦布尔。
相较于前作[然后我们跳了舞],在[穿行]中,列万·阿金的镜头语言似乎变得更加克制。
当他试图将故事从莉亚与阿奇的寻亲之旅,转移到影片中的另一条线,也就是伊斯坦布尔的变性女律师艾芙琳身上时,采用了一个俯视长镜头。
从船的下层,阿奇边抽着烟边向栏杆外探出身子,被莉亚一把拽回到座位上,转移到船的上层,同样在栏杆边抽着烟的艾芙琳。
一个巧妙的比喻就在镜头里完成了。
当阿金在表达两条线相遇这一关键时刻,也只是让阿奇在夜晚找工作时,遇到了一群参加派对的女孩,就在那个派对上,他见到了艾芙琳,仅此而已。
夜店炫目的灯光中,两人同框喝酒,就算是对这次交集的描绘,甚至在那个晚上,两人没有任何对白与互动。
与克制的镜头语言相配的,是平实的故事开展。
在每一个可能狗血的地方,列万·阿金都选择了按住波澜。
当观众看着艾芙琳的生活时,会以为她与特科拉有莫大关联,但结果却发现两人唯一的交点,只是同为变性人而已;
当观众看着莉亚和特科拉相遇,互诉衷肠,以为要有煽情的结尾时,却发现一切只不过是莉亚的想象。
不同于[然后我们跳了舞]有强烈的情感冲动,用男主的感染力来煽动观众。
这一次,列万·阿金的故事好像在哪里都有相似的故事发生,打破所有戏剧性的预设,展示的是最贴近现实的叙述,不热烈却具有热烈的共鸣。
穿过枷锁
在[穿行]中,列万·阿金选取了三个不同身份的普通人,他们的生活也和许多普通人一样千疮百孔,和那些普通人一样,他们也在咬牙坚持着。
莉亚像许多孤苦伶仃的老人一样,会有失眠问题,也会习惯性饮酒,会在回忆过去时百感交集,但她一直记得对姐姐的承诺;
阿奇也是典型的过早缺失母爱的孩子,叛逆、缺爱、渴望引人注目,为此他在努力寻找改变生活的机会;
艾芙琳已经33岁,还是孤身一人,还在等待作为女性的身份认同。
她像普通女孩子一样,相信缘分,渴望爱情,甚至研究星座,会为心仪的男孩子精心打扮,却不得不接受被放鸽子的结果。
她努力学习法律,希望成为一个好律师,尽心帮助收入欠佳的弱势群体。
如果说他们有什么不同,则是他们都选择穿过一直框住自己的枷锁,做出自己真正认同的选择。
艾芙琳选择改变自己的性别,做一个真正的女人。
她的鞋跟高度,莉亚一辈子都没敢尝试过,看着都觉得辛苦;
阿奇的母亲在去土耳其之前将他托付给同母异父的哥哥,“长兄为父”是他受到的教诲,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那个不属于他的家;
而莉亚,特科拉的事曾被整个村子认为是耻辱,但她却打算寻回特科拉,接纳她,告诉她“我们对不起她,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,只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们”。
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,常常在现代生活中像是枷锁一样,产生钳制的作用,我们都知道打破这些枷锁太过困难,电影中的三个人却想穿过这些枷锁,去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。
一直走,走下去
21世纪以来,身份认同成为了颇多电影人的创作主题。
第66届戛纳金棕榈[阿黛尔的生活]、第70届戛纳评审团大奖的[每分钟120击],为鲁妮·玛拉带来戛纳影后的[卡罗尔]都在此列。
在这些作品序列中,列万·阿金的电影也许算不得突出,但他自身的同性身份,令其电影拥有独特的文化色彩和更加真诚的情感表达。
他的上一部作品[然后我们跳了舞],在戛纳上映后广受好评,但在格鲁吉亚却遭到抗拒。
比起前作,[穿行]的视角不再仅仅局限于两个同性间的故事,他将诉说对象扩展到更多不被社会接纳的边缘群体。
视角的广度也增加了影片的厚度,为整部电影带来更温和更包容的情感空间。
配合愈发优成熟的剪辑和镜头语言,[穿行]显示了导演更加可期的创作未来。
电影中一直没有找到的特科拉,像是一个象征。
艾芙琳说“她应该知道有人在找她”,则像是一种态度。
虽然当莉亚幻想中的重逢之后,现实依旧只有清冷的海风,但是她会“一直找下去,直到找到你为止”。
而在那之前,像列万·阿金这样的创作者们都会一直走,一直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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