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天,一则江湖传言让影迷蠢蠢欲动:
《小丑2》即将引进。
要知道,第一部可是妥妥的R级片。
届时质量在线,想必又是一颗票房炸弹。
今年以来,暴力,成为内地院线扭转颓势的香饽饽。
一些本来不被看好的逆势上扬,出人意料取得相当亮眼的成绩,《周处除三害》《九龙城寨之围城》《默杀》《异形:夺命舰》……
都是大尺度。
为什么?
这当然与内地银幕长久的压抑有关。
血浆是商业片最有效的兴奋剂之一,但受审查所限,我们电影里的暴力一直处于被限制的状态,那么,当原来严防死守的尺度出现缝隙,吃腻了控油控糖的观众,自然会被加辛加辣吸引。
但这绝非全部原因。
不止一部“大尺度”的卖座,从更大的视角看,一定呼应了某种庞大又模糊的集体情绪。
尺度在此不仅仅是感官刺激,它更像是一种隐秘的宣告。
借着银幕上的血腥,在释放出可告人或不可告人的欲望。
从刚刚过去的《默杀》聊起。
01
反抗
今年的暴力电影成为黑马,有一种粗暴的归类是,爽片。
这里的“爽”不单指它们暴力的直给,还是它们在相当程度契合目前互联网的主流情绪:
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。”
“杀”,是弱势群体在幻想中反抗。
如果你经常刷短视频,一定看过《默杀》:
一个弱智的女孩被反复霸凌。
最终,从玻璃房顶上摔下来,死了。
这个玻璃制成的天花板,是全片最重要的隐喻。
它就像片中那些弱势群体的命运。
透明,脆弱,但又被周遭绝大部分视而不见,纵使校方想修,也一直没修好。
在这个过程中,女孩遭受了与耶稣同样的遭遇,被戴上荆冠。
但耶稣在传说中复活了,女孩死了却再也活不过来。
答案很明显。
上帝不存在。
那既然“恶魔在人间”,“上帝又不存在”,原本温顺听话的绵羊,只好化身为“虎狼”。
所以,当我们看到王传君饰演父亲,用铁锤把一个个同理心丧失贻尽的小恶魔,一下一下砸死。
体验到的是复仇的快意。
郑保瑞执导的《九龙城寨之围城》则是另一种霸凌。
一种更为成人的,社会化的欺辱。
林峰饰演的陈洛军,原本也想当个好人。
同理还有城寨里一班兄弟。
古天乐饰演的龙卷风、胡子彤饰演的十二少、刘俊谦饰演的信仔,他们只是想守护城寨里人们的安居乐业。
每个人都有心中想守的“道义”,但,这个操蛋的世界不允许。
它步步紧逼。
要你为一碗饭低头。
要你为钱下跪。
要你“笑着吃屎”。
它不止是要夺走你的利益,姓名,还有你们这班人内心的秩序。
说白了,《九龙城寨之围城》其实是一个边缘人到一个边缘地带,如何完成身份转换的故事。
暴力,在这部电影里更像一种呐喊。
单看这一个镜头:
王九一脚把十二少踢飞在地。
从动作看,这当然是一种漫画的夸张,是不现实的。
可你看十二少是怎么落地?
脖颈硬生生地撞击在地上。
为追求真实感,不但激起了一小片尘土,还顺势触碰了一块木板。
你可以很生理地感受到一个词:
肉疼。
这样抽筋见骨的肉体折磨,在整部电影中比比皆是。
它要的就是你“疼”。
你怎么还不疼。
表面上,《九龙城寨》彰显的是弱者除暴时的兄弟同心。
但其内核力量,其实是生存在被一寸寸挤压后的困兽犹斗。
它是以它特有的少年血,对无孔不入的压迫发出一声声誓不回头的怒吼。
02
重生
事实上,暴力电影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。
暂且不论昆汀,朴赞郁这些以暴力美学著称的大师,单单内地银幕,也有过比《默杀》《九龙城寨》更露骨的表达。
△ 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儿子想杀父亲篡位,被父亲反杀。
还是那个问题。
为什么今年大尺度电影会如此一部接一部地流行,究其原因,不在于观众突然喜欢暴力。
是对暴力病态的渴望。
太多太多苦斗而无获的人,渴望用暴力重新洗牌,获得一种重新拿到好牌的幻觉。
在此不得不说今年最大的票房奇迹之一,《周处除三害》。
谁能料到一个香港导演执导的由台湾制作的中成本影片,竟在我们这边,狂卷票房,成为话题之作。
当陈桂林枪指尊者之时,Sir还不为所动。
但当子弹射向那些“无辜”的信徒,每一声枪响,Sir就预感到这电影的票房会往上蹦一蹦。
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。
一次次在案板上无法动弹。
从这个意义上,《周处除三害》其实渲泄的是两种愤怒。
一种是针对满口仁义道德,擅长精神控制的所谓导师。
一种是直面那一个个不争气的自己。
由此,观众在那歌声与微笑作为背景板的连续枪击之下,那些令观众所厌憎的懦弱的自己,也接二连三地倒下去。
那场枪击帮观众实现了渴望的、宗教般的洗礼。
暴力在这里,成了一种证明,一种唤醒。
只有消灭旧我,才能迎来一个不受奴役的新我。
这真是何其爽也。
对自身的强烈不满,并由此渴望一次重生,好将绝境化为通途,《异形:夺命舰》亦是。
《异形:夺命舰》讲的是离开,这群年轻人要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所在,去到达一个能看见太阳的地方。
但比前面几部影片更优异的地方在于,《异形:夺命舰》既表现了暴力的有力,也再现了暴力的无力。
当异形从母体爬出来,然后以越来越高不可攀的身姿,走向母体,也仿佛走向我们每一个人:
上一秒还在撒娇,像所有婴儿一样希求母爱的呵护。
下一秒就结束了与母亲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见面。
Sir当时真正体会到了,什么叫不寒而栗。
在人性与兽性之间 、在冰冷的机器和温暖的人情之间,在复杂的计算和脆弱的人心之间,两种情绪或两种以上的情绪,就这样全不按牌理就这么呼啸而来,不给你一点点准备,在心神上彻底的无所适从。
就像影片一而再,再而三的零重力场面:
人体在失重,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开始失衡。
03
暴力的无力
还是得给自己叠下buff。
Sir绝非鼓吹暴力。
讨论暴力,表现暴力,直视暴力,恰恰在于我们希望自己不“暴力”。
重口味,大尺度电影的盛行,是社会一个必须正视的切片。
之所以能引爆出更大规模的共鸣,是不是太多人在生活中被客户刁难、被老板训斥、被记不住长相的保安拦住去路,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种种规则一次次逼到死角。
我们在看这类暴力电影时,所真正感同身受的其实只有一点:
摧毁规则的快感。
因为我们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太久了,而这样的规则显而易见地,给我们带来越来越多麻烦。
更绝望的是:
别说改变和改善,我们甚至无法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霸凌者得到应得的惩罚。
当这样的无力感拉满。
谁不想来一场不顾一切的反杀?
还是那句话,暴力电影不是一个什么新鲜的事。
与其对“暴力电影”大加鞭挞,不如反思,如何改善暴力滋生的土壤。
太大的问题Sir不懂。
仅以略懂的电影为例:
今年这股热潮,或许与国内观众一直以来的无法受到“成年人的待遇”有关。
成年人的诉求是什么?
当作一个成年人尊重。
毕竟这个世界不是童话,我们的电影,也不该全是童话电影。
电影里的暴力,本该始于人性,也忠于人性。
暴力美学大师昆汀。
他是一个爱好暴力的变态么?
都知道昆汀这一生看了不下上万部B级片,但他对暴力的态度,应该来自他的母亲。
十来岁时,昆汀母亲就对昆汀说。
“比起电影来,我更担心你看新闻”。
这话的潜台词是什么:
“理解暴力发生的语境。”
△ 从左至右:《无耻混蛋》《落水狗》《低俗小说》《八恶人》
当下,暴力电影的大受欢迎,不是人们热衷暴力。
究其根本。
是我们在一个被滤镜化的世界里待久了,最终,被压抑的需求不得不以一种夸张的,变形的形式宣泄,爆发出来。
这里面,其实是一种长久不被看见,不被尊重的委屈。
这也是为什么《异形:夺命舰》上映时,一则来自母亲的投诉会惹来众怒。
你可以看片前不做任何功课,可以买票时对海报那句“未成年请谨慎观看”视而不见,你甚至可以看片过程破口大骂,拉孩子退场,从此拉黑所有好莱坞电影。
但。
这位成年人却选择用最巨婴的方式去捍卫她的“权利”。
于是,一代代观众就这样长不大。
说到这。
Sir想起一段往事。
当年《浮城谜事》,其中有一个秦昊用锤子砸死拾荒者的镜头,原版是砸了十三下,但最终被修改为三下。
导演因此拒绝署名。
因为砸三下只是单纯想杀死对方。
但十三下,完全是另一种意思,事关每个人内心都无法预知的血腥。
Sir以为,这才是真正的暴力。
它不是让人感受到快意。
它其实是警醒:
警醒我们,人跟野兽,只有一步之遥。
但你懂的。
这种删除看似是保护,实则阻断了我们对暴力的反思。
于是,当我们讨论暴力,我们就像被强行隔绝在门外的小学生,疯癫似地消费着“尺度的狂欢”。
哼哼哈嘿。
活在虚张声势的高潮里。
本文图片来自网络
编辑助理:渝子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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